吉安娜默然。
根据导师赋予的使命,她应该如实地汇报。但是.......
“罗娜·克罗雷小姐的父亲希望能拆掉格雷迈恩之墙,并让吉尔尼斯重新加入联盟,这样就能大大地缓解银松森林的困境,可是他如今已被关进了监狱。”
坎雷萨德继续说,“我如今在和罗娜小姐合作,先在奥森农场进行试点。所以如今只有奥森农场才有丰收的场景,其他地方的人显然还在挨饿。不过,等到我们把这批农作物向整个银松森林推广,那时就不会有人再挨饿了。”
“达拉然以前也有法师从事过这方面的研究,”吉安娜说,“但最终却失败了。这是因为——”
“因为他们培育出来的小麦需要大量的魔法材料才能生长,这显然并不符合农民们的需求。”坎雷萨德说,“耗费大量的奥术水晶却只能催熟一小批作物,这是不经济的,连基本没有脑子的食人魔都会认为这样非常愚蠢。”
“您知道?”吉安娜惊讶地问。
“不仅知道,我还对这些事情都进行了详细的研究。”坎雷萨德叹了口气,“最终我确信奥术魔法无法以可以接受的成本来解决这个问题。如果不是别无选择,我又怎么会采取这种被禁止的做法呢?
普罗德摩尔女士您显然知道,邪能魔法通常是一种破坏性的魔法形式,它是高熵的、混乱的、极其不稳定的。”
吉安娜点点头。对于这些书本上的内容,没有人能比这位好学生记得更清楚了。
“当我们术士用邪能来摧毁一个灵魂时,灵魂碎裂的过程本身是混乱的,是熵增的,于是它会产生更多的邪能——这是一个链式的、正反馈的过程。”坎雷萨德介绍道,“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利用有限的邪能来催熟大量的粮食作物,而不必像奥术魔法一样消耗大量的法力水晶。”
“但这样也意味着小麦的生命力容易被消耗殆尽。”吉安娜低声说。
“的确如此。”坎雷萨德点头道,“通常情况下,收获的小麦可以在粮仓中保存几年的时间,但我培育的麦穗却只能保存二十天到一个月。如果二十天没有吃完,最好把它们全部烧掉并用灰烬来肥田。”
听上去没什么问题。
“您应该不会再把这些告诉安东尼达斯了吧?”坎雷萨德漫不经心地说,直到他意识到对方没有回应,语气才骤然间变得惊恐,“您应该不会这么做吧?!”
吉安娜心里很清楚,如果她如实汇报了,肯瑞托的紫罗兰执法者们一定会来到这里,把所有“被邪能污染的粮食”全部销毁,一粒不剩,那样奥森农场的农夫们不仅一个月白干,而且肯定还得挨饿。
但是那不关我的事,心底有一个声音说。他们饿死了不关我的事。
我只是履行我的职责,向肯瑞托议会汇报真实的情况罢了,安东尼达斯导师以及整个六人议会将下达怎样的命令,那不是我所能决定的。紫罗兰执法者们最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,那更不是我所能决定的。
是啊,我就像是一个巨大齿轮系统中的一环,只是起到了传动的作用罢了。作为一名法师,我做的都是肯瑞托议会允许的事情,完全是在服从导师和议会的指令。
汇报调查到的情况,只是我的工作内容罢了,我完全尽职尽责,无可挑剔——
但其他人也这么想。吉安娜突然愣住了。
安东尼达斯会召开六人议会讨论如何处置这件事,这是达拉然赋予他的职责;
六人议会按照惯例,按照多年以前就定下的禁令,最终决定派遣战斗法师前往奥森农场,这是他们的职责;
战斗法师与紫罗兰执法者们将奥森农场里所有“被邪能浸染的粮食”全部摧毁,并且逮捕坎雷萨德,这同样是他们的职责;
他们不会为饥饿的农民提供粮食,因为这不是他们的职责。
所有人都在“尽忠职守”,但奥森农场的悲剧就这样发生了——
不。这不是“悲剧”,这种说法太美化了。这是屠杀,而且是赤裸裸的屠杀。
如果我助力了一场屠杀,那么这就是犯罪——而且没有什么比这更符合犯罪的定义了。
“我不会把这些告诉安东尼达斯的,术士先生。”吉安娜对坎雷萨德说,她尽力地使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。
当小说